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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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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波拉說著故事的序詞,正要乘著旋律——

從她張口的口中飄揚而出的,是寂靜。

眾人都驚奇地睜大了眼睛。但是,最奇怪的還是艾瑪波拉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子的,自己為什麽會出不了聲?

她下意識地將手放到胸前,握住垂在那裏的圓石墜飾,用盡全力地想發出聲音。

但是,無論艾瑪波拉怎麽想唱出聲來,依然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如此從未經歷過的事態,讓她的腦海變成一片空白。

“艾瑪波拉,你去休息一下吧。兩位公主也是。雖然有點遺憾,但今天就就此作罷吧。”

聽到奧莉比婭的話後,眾人都默默地互相交換著視線。剛才強行要求艾瑪波拉唱歌的兩位王女已經不安欲泣。

“你,你怎麽樣了?身體還是不舒服麽”

“我們太任性了。對不起啊,請一定要好好休息。”

不是的,並不是你們的錯。明明自己身體剛才什麽事都沒有的,怎麽要唱歌的時候會變成這樣的。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連艾瑪波拉自己也不知道。

“要為你把禦醫叫過來麽?”

在侍女們的吵鬧之中,最冷靜的王子對艾瑪波拉說道。他讓兩個就要哭出來的姐姐退到一邊,自己走到了艾瑪波拉的面前。

“不我沒事的。”

似乎是剛才自己硬要唱歌影響了自己的喉嚨麽,艾瑪波拉只覺自己的聲音有點嘶啞,但言語毫不費力地就說出來了。眾人都松了一口氣,然後又陷入了對剛才所發生的事的疑惑之中。

聽到自己能發出聲音來,艾瑪波拉心裏一松,於是就覺一股寒意忽然而至。原來剛才艾瑪波拉因為忽然完全失聲,心中過於混亂而出了一身的冷汗,然後現在被寒風一吹。

為什麽自己會唱不出歌來的,明明身體什麽問題都感覺不到,明明剛才一直還在和人正常地談話。

艾倫走過來,抱住呆然而立的艾瑪波拉,用她戴著紅色手套的手緊緊地抱緊了艾瑪波拉。

本來自己可以讓大家高興的,卻又忽然直直變成這種情況。自己怎麽老是這樣子。艾瑪波拉覺得自己完全不值得可憐,但同時也很不甘心。

“等她平靜下來後再叫禦醫過來。幫我這樣傳話吧。”

奧莉比婭向在場冷靜的王子說完以後,就催促艾瑪波拉回去房間。麗薩也輕輕勸開了緊抱著艾瑪波拉的艾倫。

王子一個人離開後,兩位公主和侍女們也待不下去,各自回到自己的住處。艾瑪波拉看到這對開朗的姐妹因為自己而感到自責,變得萎靡不振,心裏實在感到無比的內疚。

在奧莉比婭的攙扶之下,艾瑪波拉回到石塔上的房間,剛剛才走出來的房間。

她脫下外套,無力地向床上走去。現在艾瑪波拉只覺自己連站著都吃力。

歌對於艾瑪波拉來說,就如同她唯一的武器。如果回到莊園後老夫婦不願接受自己的話,自己就必須獨自撫養艾倫。在那種時候,艾瑪波拉覺得自己唯一能依仗的,就是自己的歌聲。但是,現在連這個都要失去了。

“艾瑪波拉,稍微去睡一下吧。這個季節,很容易感冒的。”

雖然奧莉比婭這麽說,但艾瑪波拉知道,自己並不是因為喉嚨出問題而唱不出歌來。喉嚨並沒有感到疼痛,也能正常說話。但是,卻只是在要唱歌的時候,好像被拴住了一樣,完全發不出聲音來。

如果這也是心裏勞累的原因的話,睡一會就會好轉的吧。

雖說在回去莊園前,自己都可以待在這裏。但連歌都不能唱的“歌姬”不應該呆在這裏的。艾瑪波拉倒不如真的是因為自己感冒的癥狀而唱不出歌來。因為原因清楚的話反而會覺得輕松。

自己身體並沒有那麽難受。但虛脫感充滿著自己的全身,精皮力盡,好想就這樣躺下再不起來。

聽奧莉比婭的話休息一下吧。她心中道。目光忽然遇到了放在枕邊的樂譜。

她拿起樂譜,開始翻了起來。她悲傷地想到,這些歌自己是再也唱不出了。但即使明白到這一點,她還是對著眼中的樂譜隨口地唱了起來。

從她口中飄出了旋律,是她自己熟悉的歌聲。

她驚奇地合上樂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自己的聲音,以及喉嚨絕對沒有問題。

她又打開樂譜,嘗試去唱另一首歌。唱得出來。其他的歌,也是和以往一樣,唱得出來。

太好了。看來自己並不是唱不出歌來。她看了看擔心地看著自己的奧莉比婭,她的臉上也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要求“歌姬”唱的,都是祈禱之類的歌而已。這可能是自己太期待唱消遣之類的歌,太過興奮才會弄成這樣子的吧。

現在全身都放松了,沒問題的。心情也很輕松,再次試著唱一次吧,那首名叫《尼滕斯的水之乙女》的歌謠。

——連沙啞的嘆息聲都發不出來。

為什麽只有這首歌會唱不出來,明明這一首是艾倫最喜歡的歌。

艾瑪波拉只覺全身無可理喻地湧起一陣惡寒,不禁寒毛倒樹。自己的身體就像不屬於自己的一樣,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並不是單單是這首歌。最近自己也是在大市不知為了什麽忽然跑開了。

記憶,歌,以及抑制心中沖動的自制力,在慢慢地,一個又一個地從自己身上被剝離了。

下一次,自己失去的又會是什麽?

就在艾瑪波拉心裏質問自己的時候,房間的門被打開,艾倫在麗薩的陪同下回來了。那位戴著紅色手套,最重要的女兒。

艾瑪波拉站了起來,強忍著嘔吐感,一步一步地走向艾倫和麗薩。然後,用依然顫抖著的聲音吃力地說道。

“麗薩,在這裏陪著艾倫。艾倫,你也在這裏稍微等我一下。”

艾瑪波拉好不容易說完,馬上從房間裏飛奔跑了出去。下了樓梯,穿過庭院,直向禮拜堂而去。

禮拜堂空無一人,連守衛都沒有。艾瑪波拉推開門走了進去,在祭壇前雙腳一軟,倒在地上。她連再次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就這樣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自己變得越來越奇怪了。她心中充滿著恐懼,她怕自己會有一天,會什麽都記不起來了,就連艾倫也忘記了。

還有,自己再也唱不出那首歌。她心中不知為什麽覺得非常悲傷。並不僅僅是不能給艾倫唱這首她最喜歡的歌的原因,而是,她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麽非常重要的東西。

記憶的缺失,經常昏迷不醒,這些一直在積聚的不安一下子全部爆發了出來。之前在艾倫的面前,強自忍受著,不敢表現出自己弱小的一面的心在悲鳴。

哭泣完全沒辦法停下來。為了減輕一點心中的痛苦,她握住了胸前的石頭。現在,艾瑪波拉經常無意識地這樣做。

雖然連什麽時候開始戴著這東西的她都不記得了,但這卻是她想都沒想過要放開的,最重要的東西。在圓月型的窗口照進來的日光落在了石頭上,石頭的表面閃閃地發著青色的光芒。這樣子就好像是——

“水面之月”

沖口而出的這句話,讓艾瑪波拉的心像被堵住一樣,劇痛無比。

記起來了,這石頭是“水面之月”。艾瑪波拉給石頭起的就是這個名字。以《尼滕斯的水之乙女》作比喻——

年輕人贈給妖精少女的石頭。妖精於是便給這石頭起了這個名字。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水面之月”是誰送給自己的呢?

自己所缺失的記憶就像燒焦了的地圖一樣。雖然她不知道燒焦的地方畫著的是什麽,但在這個被燒掉的地方的邊緣那焦黑的痕跡中,殘留著一丁點看的到的地方。

那是已經變得模糊不清的記憶。以前,艾倫讓她看草莓時那一瞬間而想起來的種種。如果這些是殘留下的痕跡,那麽被燒掉那部分的中心到底是什麽呢?

不知什麽時候,艾瑪波拉已經停止了哭泣。她閉著眼,窺視著她記憶中的空洞。馬上,一片銀白的光芒依然染滿了她的視野,頭不由自主地大幅度搖晃。意識似乎也要遠離自己。艾瑪波拉用指甲狠狠抓著地板,咬緊牙關死命去抵抗。

她的意識竟然沒有消失。這是她第一次發現自己能夠承受得住。艾瑪波拉心想,以前自己在暈倒,看來都是之前自己如此地去搜尋那段缺失的記憶中心的緣故了。就好像,要阻止自己去觸及這一段記憶。

不去面對這個的話就會變得輕松,也不會倒下再次暈倒。

腦海中閃過了這個選項,但艾瑪波拉並不想去選擇這個。

想知道,想重新記起來。讓無知的王女希帕緹卡,變成自己知道的那個與愛女艾倫一起開心地生活的艾瑪波拉,作出改變的那個分水嶺。想將那份記憶的地圖,重新覆原。

將那段被燒焦遺留下來的模糊的記憶好好整理的話,應該可以發現一些什麽吧。

首先是“水面之月”和《尼滕斯的水之乙女》。自己像詩歌裏的故事一樣給這塊石頭命名為“水面之月”。她覺得,就像詩歌裏妖精的石頭是年輕人所贈的一樣,自己的這塊石頭也是某個人送給自己的。艾瑪波拉不覺得在自己還是王女的時候會 如此珍惜這塊價值不高的月長石,因此這石頭一定與自己所缺失的記憶裏那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有關。

接著就是,她了解到以為討厭自己的弟弟心中的真意的經過。艾倫和自己在逃亡的過程中,自己是從哪裏得知道這個的呢?如果沒有人告訴自己的話,自己一定不會察覺得到。

之後就是艾倫摘給她看的草莓。她記得自己曾經在能聽到泉水潺潺的山中,為了填飽肚子而摘草莓的事。自己和艾倫一起,邊摘邊吃,然後背後裝滿的那一籮,是為了自己要回去的小屋中,在等待著自己的誰而摘的呢

“他是誰。”艾瑪波拉將這些記憶一一列了出來。在這些記憶的中心,便是自己經常都想不出來的那個人。

當時自己為了逃亡而住在山中那簡陋的小屋中。在小屋中的那個人,給自己“水面之月”的那個人,讓自己重新認識到過去的那個人,如果他們是同一個人的話,這一切都能漂亮地連上了。

自己唱不出《尼滕斯的水之乙女》這首歌的原因,是因為自己過去唱這首歌的時候,都是思念著那個人而唱的。

那個叫自己“艾瑪波拉”的人。那個和自己帶著艾倫一起,逃到這個再沒有人追殺他們的地方的人。

到現在,自己還記不起來那個人,這到底是為什麽。現在,那個人為什麽不在自己身邊呢?

她手中握著的“水面之月”,隱約地散發著青光。

艾瑪波拉每次見到這柔和的光芒時,胸中都會浮起的那一段誓言——

“我會一直等著你。幾年也好,幾十年也好”

伴隨著從口中說出的這一句話的,是從艾瑪波拉眼中流出來的眼淚。

這個是艾瑪波拉從自己被燒焦的地圖殘骸中所找出來的誓言。他到底是誰?艾瑪波拉明明記不起來,但是,想廝守這個人身邊的思念卻仿佛永遠燒不盡一般,殘留了下來。

“你到底是誰”

艾瑪波拉問她手中的“水面之月”。她手中的石頭當然沒有回答她,而且她眼前又被一片雪白所覆蓋。她只覺她向這刺得她劇痛的白光中所窺見得到的那個人影下意識伸出的手,異樣的沈重。

發出清脆響聲的鎖鏈從她手腕處的枷鎖那裏探了過來。剛才的白光也被一片朦朧所覆蓋,再也看不到。不過,把鎖鏈拉過來的話,就應該可以看得到。

在朦朧之中,艾瑪波拉抓緊了鎖鏈。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制止了她。她嚇了一跳一回頭,映入眼簾的是淺紅色的頭發。

“奧莉比婭姐姐?”

艾瑪波拉的眼前依然是一片暮霭重重,但看到那鮮艷的發色,她就知道是奧莉比婭了。

奧莉比婭沒有出聲,只是幫艾瑪波拉穿上了羽絨外套。她似乎是拿著自己留在屋裏的外套,追到這裏的。

艾瑪波拉只覺自己的視野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她再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當然,鎖鏈也好枷鎖也好並不存在。但是,剛才手中的那份沈重的感覺依然留了下來。

艾瑪波拉想知道鎖鏈那邊的人是誰。

鎖鏈和枷鎖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但與不快相比,留下來的是更強烈的一種依戀。艾瑪波拉撫摸著自己的手腕。奧莉比婭一見,慌忙蹲下來抓住艾瑪波拉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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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了?痛麽?”

“不痛,不是這樣的我沒什麽事。”

“哦”

奧莉比婭輕輕地露出笑容,但她臉上卻看不到以往像少年一樣的開朗之色。

自己不知什麽時候會倒下所以自己不能一個人到處跑。明明自己被告誡過,依然還是從屋裏一個人跑了過來。自己一直給奧莉比婭添著麻煩。艾瑪波拉當時就要哭出來了,因此連忙跑到了禮拜堂這裏來,連要奧莉比婭跟著來都來不及說。奧莉比婭她明明因為要照顧自己的休養而無法再去做“歌姬”的工作,依然絲毫沒有抱怨,還如此溫柔地照顧著自己。

自己不想再給如此溫柔的奧莉比婭添麻煩。必須盡快回房間。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但她知道自己的雙眼依然又熱又紅腫。就這樣回去的話,艾倫肯定知道她大哭過一場。

去找些冷水洗洗臉應該會好點,但也肯定瞞不過聰明的艾倫。自己老是暈倒,就這個已經讓艾倫非常不安了,至少,艾瑪波拉不想艾倫知道自己曾經哭過。自己,還是無法成為堅強的母親。

想變得堅強,然後取回所缺失的記憶,唱那首歌給艾倫聽。

手中的“水面之月”已經是暖呼呼的。每次觸摸著,握著這塊石頭,自己的不安就會緩和下來的原因,一定是這石頭原來的主人就是這樣一直守護著自己和艾倫的。雖然記不起他的樣貌,但燃燒剩下的感情已經在焦黑的記憶殘骸中再次萌芽,緊緊纏繞著艾瑪波拉的心,然後在她心靈的最深處紮下了根。現在,她隱隱作痛的心正說明著這一切。因為,她深愛著這個人。

感情一旦重新蘇醒,艾瑪波拉又流出了眼淚。這樣的話再過多久也回不去房間了。但是艾瑪波拉雖然咬緊了牙關,但眼淚依然是奪眶而出。在艾瑪波拉眼前的奧莉比婭,也好像經受著艾瑪波拉的痛苦一樣,臉上露出痛苦之色。

“對不起,我老是哭”

艾瑪波拉抽泣著,向奧莉比婭道歉道。奧莉比婭伸出手溫柔地摸著艾瑪波拉的頭。

“即使是哭上千年,淚也是不會幹的。無論是神,天使還是惡魔都是如此。所以,人並不需要為自己的哭泣而感到不好意思哦。”

奧莉比婭回答道。她嫩綠色的雙眸也濕潤了。

豈會有哭了千年之長的時間?艾瑪波拉無法想象。但不可思議地,艾瑪波拉沒感到任何的疑惑。她不再壓抑著自己的情感,又再低頭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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